藩国马文先生

马文先生是个天才！可惜 . 但凡读过马文先生文章的人都会如此赞叹，但是最后都会发出这么一声叹息，诸君是否感到奇怪，那么我就给诸君讲讲马文先生的故事吧。

马文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作家，20多岁便已经成名，所谓笔下生花，无论多么乏味无聊的故事到了先生手里都俨然成了一部杰作。但是先生的能力仅仅显现在纸上，因为先生一旦在众人面前讲话时，话还未出口，脸就涨的通红（先生是个容易脸红的人），腿也打着颤，说话时语速极快、却又停停顿顿的，明明在肚中酝酿了许久的话，登台后却又像云烟般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说一些模模糊糊乱七八糟的话。像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的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马文先生在台上的时候与其说是一个蹩脚的伶人，不如说是一只滑稽的猴子。 时常人有人这样揶揄先生，这话说的虽然委实有些过分，但也属实，只要先生一登台，那么坐在台下的那些平素里端庄、严肃的人也会笑出声来。虽然大家都是喜欢先生的，这笑声没有藏匿着丝毫的恶意，但是这笑声对于先生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当事人的痛苦由不得我们否定，如果说先生是个心胸狭隘之人，那么我们这些笑话先生的人岂不都是些罪孽深重的人。

马文，你是个作家，你将你的灵魂剖析并 裸放置在公众的眼前，却又为何害怕来自台下的目光那，你裹着厚重的衣服，到了台上怎么又变成了裸身的妇人那，羞涩的遮挡一切外来的目光那，仿佛想要隐藏什么不洁的秘密。无须害怕!你已经将你的一切坦白于众，你没有隐瞒任何可耻的秘密，倘若你退缩了，那说明你也不过如此，只是徒有其名罢了。 先生上台前总是如此安慰自己。但是结果如何那，先生卑劣的***一次次的背叛了先生高贵的灵魂，两者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无法协调，无法救赎。

先生在一次次的遭受了可耻的背叛后陷入了痛苦的沼泽，何为沼泽那，愈是痛苦的挣扎愈是越陷愈深，最后一切希望都将逃离，留下的只有虚无的呐喊。先生现在就是这种状态，愈是想要改变愈是绝望，所有努力付之东流。

先生选择了逃避，在一次学术的研讨会之后，先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关机，邮件没有回复，就连家都搬走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这令我伤心不已，如果不是我们伤害了先生的话，先生也不会这样的消失了。

这并非我们的过错，都是先生自己过于脆弱的缘故，因为所有人都不是故意如此的。这样的局面所有人都不愿看到。但是先生那般滑稽的表演着实令人发笑，就像只猴子，没错，就是只猴子，这并非礼数的缘故，任谁看到猴子在台上指手划脚都会忍不住发笑的。 在工作的间歇我偶然听到一个同事对于先生人间蒸发的轻浮评价，听完后我怒不可遏，将手中刚刚盈满水的杯子砸向他，并朝他怒吼道 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伤害了他人却将推卸给了当事人的软弱，倘若人人如此，世间又有何公义可言。 第一次见到我如此生气模样的同事都吓得噤若寒蝉，因为我在他人眼中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我是个怯弱的家伙，我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但是我无法忍受如此诽谤先生的行为，如此将过错推卸到先生身上，那么公义将会变得虚无缥缈，与人这样的动物相比公义的失败更为令我恐惧，因为那时人连动物都做不了了，只能变成一种更为可憎的存在，是 怪物 吧，是的，剩下的必然成为怪物，是种比野兽更加凶残的东西。于是我发出了愤慨之声，是为公义的摇旗呐喊！

语罢，我那因愤怒而极速膨胀的勇气仿佛被针扎破似的，迅速的扁了下去，丧失了勇气我不敢与他人对视，只是扭头快速离开，每次鞋落在地板上所发出的声音都令我恐惧，却有好像落在我的心上一样，感到一阵镇痛。

三年后，我再见到了先生。

我与先生相逢是在一座广场，宽阔的广场。那天我路过广场，远远看见广场中央的高台旁人群拥簇，处于好奇我便挤进人群中。

我的朋友们，雄狮为何为雄狮？是因为它的尖牙和利爪吗？不不不，三倍的不。动物园中的狮子难道没有尖牙和利爪吗？被圈养的狮子甚至连绵羊都害怕，连怒吼都不能。雄狮之所以为雄狮乃是因为它有雄狮之心，是年轻的流浪雄狮在黄昏下向另一只雄狮的领地发出的吼叫，迸发无限的渴望情况得到改善。 　　该消息出来后。所以请小心那些自吹自擂的天才，因为他们倘若不努力而获得成功也必有其为自己聪明才智所吹嘘的资本，失败亦有其为自己开脱的理由。这难道不是此世间最大的傲慢吗？！

那声音传入我的耳畔，那容貌映入我的眼帘，是如此的熟悉。 那是先生吧。 我想着，却又如此模糊。先生在大众面前说话时候的窘迫样子我依旧清晰记着，因为先生因此受到了伤害而不辞而别，从此人间蒸发，这让我有种负罪感，因此先生的事情我一直是记着的。但是此人真的是先生吗？这个仿佛雅典广场的演讲家一般侃侃而谈、能说会道的家伙真是那个一旦在大众面前讲话就会浑身打颤、涨红脸的先生吗？我无法相信，因为两者除了容貌一致外，毫无相同点。直至演讲结束那个貌似先生的人离开，我都没有上前一步探求真相。我为何没有上前去探求真相那？之后我这样问自己，想来细思极恐，因为我当时感觉到了一种无以言语的恐惧，对真相的恐惧。

先生回来了。听闻这个消息的我感到万分的欣喜，心中被喜悦所充满，于是我便申请了早退，随即去先生家拜访先生。

我来到了先生家门口，伸手去按门铃。在此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惶恐，刚刚抬起的右手停滞在空中，我为何感到惶恐不安那，我何以感到恐慌那，我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变得模糊不清，我对先生的记忆变得模糊了，我愈是思索，愈是一无所获，或者说更加糟糕了，过去我对先生遭受的迫害所感到愤怒这件事深信不疑，但是真是如此吗？一副画面在我脑海中逐渐形成 华丽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天花板上，将室内照的格外明亮，使整个房间闪闪发光，我与朋友们围坐在华美水晶吊灯下的餐桌旁，一切布置的都精细极了。我喝的醉醺醺的，打了个响嗝，然后打断了朋友们的闲聊。缓缓开头说道 真是无趣的话题，不如我们来聊点有意思的东西。马文先生知道吧。那个天赋秉异的青年作家，了不起的家伙。但是诸位可不要妒忌，因为即使是如此杰出的人物也有其缺陷，其本人拼命掩饰无济于事，从这点上还不如我们这些庸人那。 我笑了笑，又抿了口酒，继续说道 其实马文先生是个胆小鬼，没错胆小鬼，是个在人前话说都会打颤的家伙，每次脸都涨的通红，然后满口胡言乱语，所说的话令人不知所云，摸不找头脑，样子滑稽极了。这种事情说是说不明白的，我还是给你们模仿一段吧。 说完后，我便边回忆先生上台后的滑稽样子边模仿了起来，打颤的腿、涨红的脸、打着哆嗦的牙齿 模仿的可谓唯妙唯俏，逗的朋友们捧腹大笑。我对我的演技洋洋得意，继续说道 如果哪天马文先生丧失了赖以为生的写作能力的话，那么以此天赋去马戏团谋个差事恐怕也不成问题，而且难保不会大红大紫，说不定马文先生当个小丑的天赋远胜他写作的能力那。算了，马文的事单纯靠嘴是说不明白的，尽管我演技过人，但是倘若不见识一下是不会明白世间还会有如此滑稽的人的，总之，先生是个有趣的人，嗯，下次我一定带你们去见识下 。我又笑了起来，嘴唇闭合连着一条直线，嘴角向上一勾，好像狐狸的笑，狡黠的笑。 对于大脑中浮现的画面令我惊恐不已，愈是想要否定，画面愈加清晰，愈是真切，并逐渐取代了我之前的记忆，莫非我只是个卑劣的伪君子，脏脏的骗子而已。 先生是只滑稽可笑的猴子 脑海里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摧残着我脆弱的神经，如若毒蝎爬满我的身心，不，倘若能选择的话，我宁愿尝受这剧毒。

真假无从分辨，真相被埋藏于人心中，我的灵魂迷失在谎言中。当我备受这混乱记忆所带来的痛苦煎熬时，门突然开了。 这不是文野吗？ 开门的是先生。 你怎么在门外那？ 哦，我刚到。听人说你回来了，我便来看看你，毕竟许久不见了。 我撒谎道。 欢迎，我刚打算出去那，不过既然你来了，我须好好招待你，进来喝茶吧。 先生热情的招呼我,动作自然，丝毫没有多年不见的生疏感，与自己不辞而别的尴尬，仿佛自己不曾离开一般。我暂时抛开心中的困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自然一些，进了屋子。

先生请我到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泡起茶来。在先生泡茶的空隙间，我环视了下房间，和从前大不相同。整个客厅干干净净，物品摆放有序，也无多余的杂物、书本，柔和的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暖暖的。从前先生家纵使是白天也拉着窗帘，整个房间暗暗的，书本等杂物随处可见，先生本人也不爱收拾，给人以房间主人慵懒散漫的感觉。想来这几年先生各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几年过的怎么样？ 先生问道 还是老样子，一成不变的生活。倒是您这几年此外这款车型还配备了6速手动变速箱。该车售价尚未公布不知如何? 这几年！ 先生顿了顿继续说道 说来话长，这是绝非一言两语便可以说清的事，有些事情倘若不亲身经历怎么讲也不会明白。但是总体上来讲我对这三年的过往还是非常满意的，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 不后悔就好，世界上没什么比不后悔更好的东西了。 就这样我们聊聊了一些琐碎的话题，我讲讲了小城发生的变化，先生则讲了他三年去了不同地方旅行的见闻，四川的蜀道、安徽黄山、西藏的拉萨等地。我们彼此都没有谈及或者说都在努力避免涉及到关于先生为何离去的话题，我不问，他不说，都在竭力的不触碰那敏感的伤痛。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告辞，先生要请我去吃饭，我谢绝了他的好意，离开了。我独自走在回家的道路上，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一片漆黑。但是城市的霓虹灯格外闪亮，照在我的身上，五光十色。我不禁喃喃自语 那天在广场遇到的演讲家果然是先生吧，但是这真的是先生吗？

写到这，不禁有人要问为何我要在开始说 可惜那？摒弃胆怯不是很好吗？变得不再害羞不是很好吗？经历蜕变难道不是很好吗？是的，这一切固然是很好，但是先生仿佛和魔鬼做了交易一般，从魔鬼那收获了自信与雄辩的口才，但是失去了写作的才能，再也写不出像从前那般美妙的文章了。这是为何，难道真和魔鬼做了交易？谁知道哪，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难道还是说这是蜕变的代价，但是难道写作的才能等于一颗害羞的心吗？不，绝非如此，看看托尔斯泰、雨果、陀思妥耶夫斯基、狄更斯，那个是懦弱之辈，更不要说像大仲马这类的浪荡子了。以我个人看来，害羞本身就是属于先生自身的一部分，深埋于先生身中的一部分，与先生连一体的存在，先生在摒弃它的时候同时也是否定了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才能，于是那害羞的天性与超然的才能一同被先生舍弃，因此再也不能写出美妙的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