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br林重一边掏钱

一

林重一边掏钱，一边掂了掂手里的几倮青菜，才猛然感觉量比以前少得多了。林重清楚的记得，半月前的两块钱是可以买十几倮青菜的，今天怎么就只有三四倮了？林重心里嘀咕，咋的也要让卖菜大妈给个说法。想到这里，林重抬眼瞅了瞅卖菜大妈，只见卖菜大妈鬓发斑白，汗珠子正雨一样往下掉，嘴里粗气直喘，估计是背了菜刚赶到。林重满腔的怨气仿佛丢进碎石机的石块，让卖菜大发妈痛苦的表情击的粉碎。她容易吗？几老十岁的人了，还背着个背篼，走几十里山路……若是换了别的人，这时应该是躺在太师椅上享受儿子女儿温柔的孝敬，哪儿还这么起早摸黑的折腾。

想到这林重就想起了妈妈，这半年因为工作关系，都没回家看过她老人家了。前几天朝家里打，妈妈在里显得精疲力尽的，林重问妈是不是病了。妈在里努力的笑笑，说我一切都好着呢？你不焦心，好好搞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妈最大的孝顺，如能抽出时间，把明明带回来我看看，这人一老啊，就特想孙子啦！林重知道妈妈身体不好，只是怕让自己担心，故意这么说的。林重的心一揪，差一点就泪流满面了，哽咽着说，好的，过几天我就把明明带回来，让他陪你。妈哦了一声，说没事你挂吧！我挺好，别老打，费贵。啊！

林重一边挂一边心痛，去年为给妈妈装，没少和她老人家磨嘴皮子。妈死活不装。林重说妈你年纪大了，一个人住，装个方便些，有个三病两痛的我们也好知道。妈还是不装，末了一位德高望重的族叔来家做了两天工作，才把妈思想工作勉强作通。妈的费由林重每月在镇上结帐，除了一月10元的座机费，其他费用基本没有。弄得收费的小张每次都对林重叽叽咕咕，说这样的还不如不装。

林重瞅了瞅卖菜大妈，只见她和妈差不多年纪！脸上的皱纹还深些，皮肤粗糙，双目无神。林重叹息一声，都是天下辛劳的妈呀！

林重掏了钱，看着卖菜大妈正把背篼里的青菜萝卜一倮倮摆出来，放在铺着的塑料布上。林重见萝卜新鲜湿润，又让大妈给拿了几个萝卜。

林重再到菜市入口处舀了碗酸菜豆腐汤，这汤林重特爱喝，酸涩酸涩的，很有点生活的味道。林重老自嘲自己的生活就是这酸菜豆腐汤，说甜不甜，说淡不淡，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汤老婆新琴非常反感，为这汤两口子没少吵架。记得有一次林重的豆腐块文章见诸报端，林重为表庆贺，特从五元钱的稿费中抽出一块买了碗酸菜豆腐汤，刚提进屋就被新琴“啪”一声扔门前大街上。林重气得只差吐血，指着新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你，你……新琴反唇相讥，你什么你？这汤我闻着心烦，只能扔街上喂狗。林重一双拳头捏出了水，真想一拳摔在新琴脸上。新琴还在恶语相交，你个熊样还想打我不成，有本事你提几斤肉回来，我炒了炖了喂你。

林重想起这些心头就堵得慌，工作这些年来，生活真是每况愈下，刚毕业那几年，工资虽然少得可怜，但是单身汉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逢年过节还能给妈买件衣服什么的。结婚以后就不一样了，老婆新琴没工作，多张嘴吃饭，想找事做又没门路，钱还是一样的钱，基本就是入不敷出了，等到儿子明明一出生，那个情况就更糟糕了。儿子一出生新琴便没了奶水，只得买奶粉来吃。于是林重一月的工资就全用在奶粉上了，每月都等不到发工资，林重就只有厚了脸向单位的财务人员借钱，后来单位的钱差了大几千，林重再也不好意思向单位领导开口。继而转向同事们借，张三两百，李四三百……同事们和林重一样，全是一根滕上的苦瓜，只是有些家庭环境比林重稍稍好些，但也好不到那里去，林重于是这个月借王五的钱还张三，下个月再借陈六的钱还李四……借着借着就借成恶性循环了，单位同事就都成了林重的债主了。有时林重感觉这日子真的没法过，自己仿佛就是黑暗中的可怜鬼，不知光明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林书记，买菜啊！

林重让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一张美丽的笑脸挂在眼前，差一点就让林重给撞上了，林重睁大眼睛瞅了半天，终于想起眼前美女是自己村的打工女，名叫小燕，刚从浙江回来没几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媚无比，林重因为工作关系去她家吃过几次饭，所以还有点印象。林重对她笑笑。

哎哟！我们的书记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呀！没认出我吧！

认得，认得，你不就是我们偏刀水村的小燕大美女吗！怎么会忘记？就算我把天下的人全忘了，也不会忘记你不是？买菜呀？林重不愧搞基层工作的，说起假话来那是滴水不漏。

是呀！小燕一边笑靥如花一边和林重说话，几个朋友来家里玩。顿了顿又说，我们林书记可真是模范丈夫，哪个女人能嫁你是她的福份。

是吗？林重让小燕纯真的表情逗的笑了，心想我们屋头那位咋没感觉我是个好男人呢？

林书记家住那里哇？小燕一边看林重一边问。

政府宿舍，林重说，听你叫我咋这么别扭，什么书记，以后就叫我林哥，或者干脆叫林重。

这那儿行哟？小燕掬着嘴，书记就是书记，官是共产党封的，又不是你骗的懒的。

我拿你没法，林重笑着说，小丫头伶牙俐齿，有时间上我们家玩去。

好呀好呀，就怕林书记家老婆吃醋。小燕边说边嘻嘻的笑，脸上仿佛盛开一朵美丽的桃花。

“嘟嘟嘟”，正在这时，林重的来了，林重摸出看是家里的，于是摁了接听键放耳边，老婆新琴的声音在里劈头盖脸砸来，你搞的好事，在哪的？赶快回来，你家几个毛老公都找家里来了。

林重想问什么事？那边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林重来不及和小燕多说一句话，朝她挥挥手，转身匆匆往家跑。

二

刚进楼梯就听见老婆新琴的声音从通道里传来，哪样书记嘛！一年到头尽是麻烦，张三和老婆吵嘴了找他，李四家猫咪怀不上孕找他，王五婆娘不让睡了还来找他，当真书记就是三头六臂，管天管地还管生殖器！

林重听到这里，一股无可奈何的辛酸涌上心头，这个农村干部就这样，鸡毛蒜皮的事都让管尽了，前天下乡发展烤烟，就碰上王麻子和陈缺嘴因为一句话吵得不可开交。王麻子说这下好了，我们中国和日本终于可以邦交化了。

陈缺嘴就问咋的？你一农民莫非你还关心家国大事。

王麻子一听陈缺嘴这话特损，心头来气，不屑地看看他，咋的？我农民就不能看了，就不能了解国家大事了，给你说，年轻人，日本的小泉下台了，新上台这个叫什么福田什么康夫，听说一上台就访问北京，准备搞好中日关系。

陈缺嘴对王麻子打着手势，慢慢慢，你说这个新上任的叫什么玩意？

王麻子捎了捎脑袋，福田康夫，对，就叫福田康夫。

我看你是老眼昏花了，陈缺嘴一边拿旱烟在锄头上磕，一边接王麻子的茬，福田康夫，天底下有这样的名字吗？要么叫福田，要么叫康夫，哪有叫福田康夫的。或者根本就是两兄弟，哥哥叫福田，弟弟叫康夫。

我说你年轻人不懂科学，硬要骑摩托，王麻子忍不住笑了，人家那是日本，是外国，四个字的算是少了，还有十字八字的呢。

你哄我当真没读过书哟？陈缺嘴一本正经的说，天底下的名字最多就三个字，十字八字的，不成妖精了，那你咋不整个十字八字的，叫什么王不拉叽福田贵如。

王麻子真名王贵如，小时候患天花麻了脸，长大后人们都叫他王麻子，真名反而没几人晓得了。王麻子一听陈缺嘴这样当众挖苦，气不打一处来，丢了锄头就要扑过去打陈缺嘴。

林重一看情况不妙，赶忙跑过去将两人拉开。人虽然拉开了，但浓烈的火药味还在空气中弥漫着。陈缺嘴拉住林重的手说，林书记，你来评评理，你说天底下哪有四个字的名字，如果取这样的怪名，不和我一样——文盲吗？说完鼓了一双牛眼睛瞪着林重。林重听了这话想笑不好笑，于是把陈缺嘴拉一边，递支烟给他，老陈啊，以后多做活，少说话，创建和谐社会。啊！陈缺嘴一边点头一边说，是呀，我们要创建和谐社会，不和他一般见识。林重心里笑着，嘴上说，是，是，不和他一般见识，你大人有大量。陈缺嘴还想唠叨什么。林重知道他说起来准没完没了，赶忙站起身，我还有事，老陈啊，我走了。

想起陈缺嘴林重就忍不住笑，人忒直，就是那嘴不值钱，老损人。林重一边笑一边推门，老婆，我回来了。一句话未说完，林重整个怔在门口了。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弥漫，满屋子乌七八糟，五六条烟枪在酱紫色灯光下忽明忽暗，客厅的门开着，老婆新琴双手叉腰，怒火冲天的站在客厅里，正冲了这伙人发火。儿子明明双手抱住新琴的裤管嚎啕大哭。

新琴看见林重，眼睛仿佛喷出火一般嚷道，林重，这日子没法过了，今天你就给我个了结，一是他们马上离开，永远不踏进这个家门；二是他们留下，我马上带着明明走人。

林重看新琴时，只见新琴额上青筋条条绽出，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根据林重的经验，知道新琴是真生气了，忙问怎么回事？莫非这个天真的要塌下来了。林重清楚地知道，此时唯一办法就是以柔克钢，千万不能和她硬碰硬。

林重关了门，不让家里的吵闹声跟放喇叭似的传出去。

林书记，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屋子角落传来，我……我们找你几天了……

有事吗？老人家。林重温和地问，同时听出声音是村委会隔壁的张五爷。一阵呛人的烟雾扑进林重的鼻子。林重忍不住咳了两声。

“啪”的一声响，一口浓浓的口痰朝林重飞来，不偏不歪地射在林重的鞋上。

哎哟！对不起哈林书记。一个尖细的男音从同一个方向传来，我们农村人口无遮拦，差点弄脏你鞋了。

呵呵，没事，没事，林重强颜欢笑，一边提了菜往厨房里放，一边低头朝地板砖上看了看，才发现洁白的地板砖上，口痰烟蒂散落一地，一颗悬着的心轰然落地，新琴生气的原因他也明白了一大半——前些天由于雪凝灾害，街上的自来水管几乎全部破裂，整个小镇差不多停了一个多月的水，吃的用的全是挑水桶从很远的水井去担。这些乡下人不讲究，口痰烟头乱吐乱扔，准是新琴嫌难得拖地，所以发了火。

林重，过来，新琴冲林重喊，当真现在我说话，你就只当耳边风哇！

“哗”的一声响，什么东西被扔在了地上。林重赶紧放下手中的酸菜豆腐汤和几倮青菜，抢进客厅，只见新琴一边抻手擦脸，一边正弯腰抱儿子明明，洁白的地板砖上，一些书籍文件到处都是。

走，我们走，新琴哭丧着脸，抱了明明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林重一把拉住新琴。

你是要这个家还是要这些毛老公，新琴指着屋里坐着的人。有他们，没我，有我，没他们，你给我听清楚了，林重，自从我进了这个家门，都被你这些毛老公吓怕了，嗯，你说说，和你结婚五年来，哪年不是万十批毛老公来家里找你……

你听我说嘛！林重一把拽住新琴，我，作为共产党的基层书记，就是为老百姓谋利的，你说说，他们来家里找我，犯了哪家王法？

是啊！你谋你的利，我过我的生活，让开。新琴一把推开林重，背了明明，开门扯起身子往外跑。

新琴，新琴！林重想追出门去，又回头看了看一屋子的人。

坐在家里的人全部站起来，林书记，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们……我们走了……

没事，没事，你们坐，你们坐，林重看着新琴远去的背影，叹息一声，转身关了门，你们不是有事吗？都坐下，都坐下。

林重找了几个玻璃杯，给老乡们泡了上好的“有硒含锌茶”，这茶是林重们偏刀水村产的，以富含锌硒而享誉全国。

老乡们喝了茶，张五爷发话了，林书记呀，情况是这样的，今天找你主要有三个事，一是现在农村不是有低保吗？我们寨上好多人都得了，我为什么不得呢？我可是从朝鲜战场上打下来的老兵，还有他们几个，张五爷指着在坐的另外几个人，他们也和我一样，虽然有儿有女的，但是儿女们长期不在家，等于也就是孤寡老人。所以我们想请组织、请政府考虑考虑，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低保；二是我们的电线问题，陈家岭上那根电线杆，歪歪斜斜的，再不修缮，就有倒塌的可能，陈缺嘴家上次就停了两天电，吵嚷着自己要去接，怕出事呀！所以也想请林书记给电管站说一声，及时处理了，免得出了问题你们又相互推卸；三是我老幺家的妇检证明这个月寄不回来了，给你们说一声。

林重问，还有事吗五爷？

张五爷说，没有了，就这三件事。

林重说，乡亲们啦！这低保是国家最低生活保障金的简称，说白了就是最低生活补助金，这个是有国家明文规定的，不是遍地开花，想发谁就发谁的？张五爷和几位——林重看了看几位老乡一眼，接着说，我们村里面可以讨论讨论，调查调查，如果政策允许，是可以解决的。至于你们的电线杆问题，我会及时和电管站联系，让他们尽快妥善解决。五爷呀，你老幺寄妇检证明的事，你一定抓紧时间联系，让他务必在一星期内寄回来，管他天涯海角也要给我整回来。

这个……这个……我可是朝鲜战场上打下来的老兵呀……

不说了不说了，五爷，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如果寄不回来，你就不说我姓林的翻脸不认人。

共 28126 字 6 页 ... 转到页 【编者按】再也没办法忍受，泪涌而下。这样心酸的人和事，这样的生活，这样的人生，是该悲哀还是原本这就是所谓的生活？仿佛我就站在那烈日下，被太阳炙烤着每寸肌肤，疼痛到已无知觉。我没办法很好地形容此时的心情，就像那个身为书记的林重活在了人心里，他的挣扎、无奈，他的遭遇以及无力的改变，让人感到生活的苍白无力。有时并不是拼了所有去努力，就可以得到完美的答卷。可努力是做一切的本身，所以林重使出浑身解术，从头到尾、自始至终，结果却如泡沫，吹出光彩却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应该怎么做？放弃一切吗？重新来过？生活总是这样，让人挣扎到无力，却还是那样折磨着人心。青菜萝卜的生活，林重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吃上一顿肉都是无比喜悦的事，这样清贫、疾苦的生活，不知该感慨什么？如今物价无休止的上涨、和收入极度无法成正比的情况下，百姓的生活受伤，人心的惶恐对生活的期待更加重，可生活是艰难的，像只蜗牛般爬呀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翻越前面那座大山！语言娴熟、情感真挚、人物刻画深刻，仿佛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就发生在眼前 ，让人为此难过，可又无能为力。问好作者！谢谢你的来稿！欢迎继续来稿！【：雨夜泣无声】 【江山部·精品推荐090702 2】

1楼文友： 17: :25 生活已不能用语言来表达，命运已不能用生活来概括，人生已不能用命运来安排，奈何。

2楼文友： 11: 2:09 很深刻的文字,过了好久都没办法抽离出来.

写了读后感,算是心里轻松了些. 瓢泼大雨、雷电交加的深夜,遮掩了痛哭悲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