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三娘时

我认得三娘时，已经九岁。

那年，我们全家从外地回老家定居，在我心里早已充满着渴望。因为，听娘说老家有很多亲人：奶奶、三伯、三娘，还有三娘那边的大姐以及二哥和三弟。因为我娘跟爸在外地奔波多年，所以，除大哥大姐是在老家生人，我和二哥都是外乡生人。所以，记忆里娘闲暇时总爱跟我们唠叨一些关于老家的人和事，其中说得最多的是三娘的往事。我和二哥从没有回过老家，也没见过老家里的任何人，所以脑子里便渐渐萌生出回老家的念头。同时，也时常惦记着三娘和她生的那些孩子们。

接我们回家的正是撇着一只脚的三伯。那时，三伯是生产队长，套了两辆大马车，走了足足两天两夜。当我第一眼见得三娘时，被她那一双大的有点突兀的眼睛吓了一跳。同时，心里又不免觉得好笑，偷偷对二哥说：“你看三娘的眼睛像啥？”二哥默不作声，我又一次咋着胆子说：“怎么越看越像蛤蟆哩！”

二哥随即在我腰间戳了一下，意思是别胡言乱语。小心被三娘听见，揪你的头。

这天晚上，我们一大家人陪在奶奶屋里吃了一顿团圆饭，并认识了三娘那边的大姐、二哥和三弟。

由于我天生是个弱苗，再加上回老家人生地疏，所以经常挨村里孩子们的欺负。“有事去问三娘，”便成了娘的口头禅。

那时，有事去见三娘，我心里总觉得不大情愿。虽然她对我们也跟对她的亲生儿子一样和蔼可亲，但她那种几乎天天双腿盘坐在炕上，一只手拿一张裁好的白纸，另一只手熟练地从身边的牛皮盒里捏一点烟叶，然后再从嘴里沾一点唾沫把烟卷好的动作，很让我生厌。

“小根子，谁又欺负你了？”

三娘慢悠悠地抽着烟，一边斜觑着坐在板凳上看书的春生和春望；一边笑眯眯地等我回答。

春望总是第一个从书后面露出小脸，抢着说：“还有谁，大贵呗！”

三娘笑嗔说：“问你啦？”

春望赶紧又把头埋进书里，消停起来。

回到家，我问娘：“三娘咋这么爱抽烟哩？”娘说：“你三娘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从小教养惯了的。”我又不解地问：“那，她咋又嫁给撇脚的三伯呢？”娘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还不是因为成分高吗！”我这才懵懵懂懂的知道，原来三娘是富户人家的闺女，那时想嫁个体面人家不容易呢。

有一次，村里来了戏班。晚上我和春生、春望一起早早扛着板凳，在前面占好了地盘。戏演的是杨家将的故事。我们这些孩子只知道欣赏花花绿绿的扮相和那些象征式的武打。没看到一半，屁股就坐不住了。我发现脚下有些湿，回头一望，见大贵正手扶小鸡撒尿，旁边几个小子痴痴地笑。我正要冲他们发作，站在背后的三娘早已揪住大贵的耳朵，并不急不慢的对人们说：“谁家的小子这么混账，有尿一边冲着墙根洒去。”弄得大贵和几个伙伴灰溜溜地起身走了，一边走，还不住的喊着：“三娘是富家婆，三娘是富家婆......”在那个年月里，“富”也似乎被冠上“恶”的意含。从此，大贵对我不敢再造次。三娘在孩子们中间的威望也越来越高。

我特别喜爱三娘陪嫁的那些朱漆雕花家具和那尊能旋转着报时的钟表。渐渐的，对她盘坐在炕上卷烟的姿势也不再生厌。有时，我还能从春生、春望手里讨得几枚古铜钱，甚是好玩。

每逢星期天，娘就叫我背着书包，抓把花生或小枣放进衣兜里找春生、春望做作业。有时，我耐不住寂寞，私下搞些小动作，被三娘发现，三娘就跟揪大贵一样揪我的耳朵，痛痛的；于是，我就又想起大贵他们叫她“富家婆”，心里暗暗咒她。

后来，娘的痨病加重了，不能干体力活。几乎每天都在小煤火炉上熬药。因此，我也不再经常往三娘家跑。有时春生、春望瞅空便来找我，玩上个巴小时就都溜回家去。我心里真为他俩被三娘管的避猫鼠般的样子感到好笑。

那年秋天，学校里因为生源少，做了调班。我们班成绩优秀者被调到上一年级，春生和春望就在其中；而我却跟多数人被调到下一年级。回到家，我感到很委屈，撇着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娘望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瞧你这熊样，这回不嫌你三娘揪你耳朵了吧？人说‘富家婆’厉害，不厉害哪成呢！”我听娘头一回称三娘“富家婆”感到新鲜，“噗嗤”一下又笑出了声......

奶奶过世后，我娘跟三娘因为分家闹起了别扭。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奶奶留下的一把剪刀，几个饭碗和两只老母鸡。大人的事并没有影响我跟春生、春望的关系。上学仍然一路去，一起回。秋后，当我家院子里小枣红透时，三娘又领着春生、春望挎着小蓝来打枣。为此，娘很生气，说：“家都已分了，你三娘就不该再来祸害。她院子里的榆钱咱去摘行吗?”我劝娘说：“咋不行呢，都是一家人，奶奶在是一家，奶奶不在了，地里的活不还是三伯在照应咱吗？”

娘一阵干咳后，不再言语。我即刻出门帮三娘打枣。三娘的脸上始终挂着善意的笑靥。临走，她故意抬高嗓门，对我说：“小根子，明年开春让你娘上我家摘榆钱去！”

共 1879 字 1 页 转到页 【编者按】拜读此文《三娘》，感受到了农村生活气息，贴近那个年代的现实生活。孩提时代值得回味。文字中，三娘的人物刻画活灵活现，包括春生、大贵、春望玩伴们的故事情节与对话，能给读者带入那个时代画面。眼前浮现出三娘的举止状态。小小说情节布局合理，接地气，文笔凝练老道。欣赏吴桥老闫老师的文采，感谢赐稿东北，期待精彩继续。值得推荐赏读。【东北：辽宁娴雅】

1楼文友： 11: 1:52 欣赏老师文采，期待佳作连连！遥祝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