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许家湾三牛蒡刺节能

外婆的许家湾（三）牛蒡刺

我心中，一直有一座小小的坟！坟头杂草丛生，开满了漂亮的野花，坟周围是一株株牛蒡，牛蒡的果实长满了钩刺。静静地守候、保护着这座孤寂的小坟。

其实这座坟是真实存在的，它就在外婆家后面一个名叫鹰槽湾的小山谷里，只是我从来没有勇气走近过那座坟。于是在心灵深处某个角落，一直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阳光男孩，和一座小小的荒凉的孤坟进驻新国际博览中心二号展馆。我努力说服自己男孩应该待在坟里面，他就是在坟里面，可梦里的他却经常倔强地站在孤坟旁边，想冲破那层层牛蒡刺的禁锢…

容是我表哥，姨大儿子，比我大一岁。

外婆家厢房下面的吊脚楼里是牛圈和猪圈，圈外的田坎边上种了一排牛蒡，就连上院子的石头阶梯两旁到处都是。我并不喜欢这种植物，不仅不漂亮，一不小心碰上了不是扎得手疼就是粘在衣服上，每次我们一班孩子玩都尽量远离牛蒡刺。

记得第一次在外婆家见容表哥，只见他长得细干白净，衣服也干净利索，特别是那一双姨妈亲手做的猪脑壳布鞋，连鞋底边都是雪瓦子白。我看着自己脚上那双脏兮兮露着脚趾头的布鞋，看看我们的几个鼻涕啦呼的伙伴，再看看像公子哥的容，竟有一丝不爽。更甚地是他竟然都不正眼瞧我们，难道是嫌我们灰头土脸的脏么？不行，我一定得想法治治他。于是在我们几个伙伴的“不小心”下，一坨稀糖鸡屎落在了容的布鞋上。好像有洁癖的容眉头皱的老高，满脸怒气习近平当场指示国家有关部门跟进事件。，却忍着没有发作，他捏着鼻子收拾着鞋上的脏东西。他这反应让我有点悻悻然，他居然没抓狂，没劲。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孩子居然又撬一坨稀泥巴，撒向容，顿时净的衣服上泥水点点。

忍无可忍的容顺手摘下旁边一株牛蒡上的牛蒡刺，大概三四个，左手食指指向我们，半眯着双眼，右手一个完美的投标动作。因为他认定我是头，几个牛蒡刺不偏不倚的落在我头上，稳稳的扎根了。我伸手准备拿下来，却不知没那么容易，越拿沾得越紧，几个小伙伴都来帮忙，却越帮越乱，不一会几个牛蒡刺就被我头发紧紧包住，动弹不得了。

见闯了祸，容也有点不自在，几次想靠近来帮忙解头发，都被我仇恨的眼光给慑回去了。外婆回家，看见我头上的情形，气的快冒烟，她拿起针线篓子里的大剪刀，边咔嚓咔嚓剪着我的头发，边大声质问，这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干的？看我不剥他的皮。容在一旁脸憋的通红，用手使劲搅着衣角，看着他的窘态，我心里特别痛快，诡异地对他笑了笑，对外婆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粘到头发了，越扯越紧，就成这样了…”啪啪两巴掌拍到我上，我疼的龇了龇牙，“就晓得是你自己瞎抄的，只有你抄的出来…”

我的回答让容很意外，也很感激。他拉着我到舅房屋里照镜子，看着我好不容易蓄起来的点长发被外婆剪得像被狗啃了样，他笑的前仰后合。我怒视着他，有一些沮丧，一直被留假小子头，好不容易准备蓄点长发淑女一回，又被打回原形了，比以前更难看。见我难过，他努力憋住笑安慰我：“不丑不丑，你留短发好看着呢。”

从此我们成了朋友，再不互相敌对。每年的暑假寒假我们都能在外婆家相聚，他知道我爱看小人书，每次到外婆家都会给我攒好多好多带来，榜，白蛇传，陈世美，孟姜女等等。而每次在外婆家玩，容最喜欢听我讲书，我有讲不完的故事。那会他学习成绩不是蛮好，而我却从一年级就一直保持着不错的成绩，他羡慕得很。于是他央求姨妈给他留一级，希望能把成绩补上来，能顺利地和我一同考上初中。 就这样，他在外婆家后面的彭家岭小学，我在杨柳池小学，同一个年级，不同的学校，我们约定一起进入杨柳池初中…

好多事往往就是这样，我们以为不可能会变的事情，它就偏偏猝不及防的变了。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彭家岭破旧不堪的学校里，一道惊雷划破乌黑的天空，拖着长长的刺眼的光芒击中学校男生寝室后面一棵大树，大树劈为两半，电光并没有就此停住，而是通过墙壁上的裂口钻进学校男寝，学生一死两伤。

得知此事时正要上晚自习，是一同学家长送吃食时带来的。我先是不断的给自己否定，一定不是他，肯定是同名，怎么可能是他？后来自己趴在课桌上默默流泪，为他，为我可怜的姨妈，也为我们的情谊。我知道，从此，他十一岁的身影将永远定格在我心里。

从此容的事情在我们家，外婆家，姨妈家变成一个禁忌。大家默契地都不再提这个人这件事，怕再次撕裂心中的伤口，徒增伤悲。我也想选择性的遗忘，似乎是可以忘了。直到有一次，一个朋友在彭家岭小学任教，我去探望时陪他到学校旁边的鹰槽湾水井提水，水井旁竟然是一满坡牛蒡刺，延伸到湾下，我怔怔地看着牛蒡刺发呆，朋友也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我说：“好像你表哥就是埋在这下面，要不要去看看？”愣了好大一会，我艰难地说：“不了，回去吧，天不早了！”

以为已经忘记了，那一刻才知道，从来没有忘记，一直在心里，只是自己不愿意翻出来而已，既然在心里，看不看不重要。我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没有勇气而开脱…

如今，彭家岭老学校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影子了，代替的是气势磅礴的教学大楼。不变的是学校旁边鹰槽湾的那一坡牛蒡刺，年复一年，葱葱郁郁。